作為擅長宮廷式鬥爭的高手,宋楚瑜多年來一直遊走於權力交鋒的火線之間。無論是1988年尊李、2000年脫黨參選、2004連宋合、2005年扁宋會與搭橋赴陸、2006轉頭發動罷免陳水扁與參選台北市長、到2014年二次登陸,宋一直以他極度敏銳的政治嗅覺,馳騁於政治舞台上的不同陣營間。然而,宋的問題始終如一:他總是讓權謀算計凌駕於中心思想,又總因種種權宜機變的行為而作繭自縛。因此,宋本人所以為的巧思上策,實際上卻常常只是毫無靈魂的下策。
自從脫離國民黨後,宋一直秉持著「以萬變為不變」的思想而遊走於藍營各派、及藍綠兩大陣營之間,以最大化自己的政治影響力:一方面,宋透過親民黨吸納藍營潰兵遊勇,以持續弱化國民黨之藍營共主地位;另一方面,宋則“甘為天下先”地不斷以藍營先鋒姿態動輒與綠營進行種種和解,以爭奪藍營內部所謂本土派的論述權。
在此戰略思想的指導之下,這次宋首先透過民調喊話,試圖讓自己以彌賽亞之姿重返國民黨;再與王金平搭檔以「宋王配」作為藍營最強防線而第四度參選總統,最終則搭橋把藍營外圍收編回自己麾下。這是宋估算的上策。
然而,宋先是未能料想到洪秀柱真能突破防磚門檻,即便是已然發動基層哭喊「洪必輸」之悲憤氛圍、仍未必真能阻擋洪順利得到國民黨全代會的認可。再者,宋未料作為「超越藍綠」的「柯氏白光」居然會褪色得如此迅速,因而自己一時間不知該繼續跨越黨界?或是該重回藍綠聖戰對決主調?宋沒想到:自己於剎那間的進退失據,居然讓洪與朱立倫先一步掌握了這次藍營重整版圖的先機。
宋的上策既然行不通,則只好遂行中策:一方面仍然以「宋王配」的組合為號召,另一方面則以「徵召王入親民黨任不分區立委」為替代方案,如此二路並進地威脅裂解國民黨。此策表面上雖然打的仍是宋最擅長的「跨越黨界」老招,並輔以激化國民黨內部本土派作為藥引,但實際上終究只想戰逼和式地為自己與王於國民黨內之地位作盤算。
然而,宋這次通過支付溢價所換得的盟約,其實難有大用。首先,由於王已長期耽於不分區溫室,實則無心也無力效法黃忠重回選區沙場,因此除分化藍營外不可能替親民黨有所加分。其次,由於王並非真於先前馬王政爭中毫髮無傷,也由於王於太陽花期間之「不公」身段過於明顯,更由於這次充斥各種以「公民」與「第三勢力」為名之新興本土政團一同進場博弈,這便使得宋王盟的「跨黨派」與「本土」等政治符號不再擁有寡佔優勢。
然而,宋此一中策雖然看似二路並進,但實際上終究不過「裂解國民黨」此一“毫無思想層次”之套路;而這招卻未必可以再次奏效。
第一,由於洪目前以總統及立委交叉掩護選情的「雁行策略」為戰略主軸,因而使得國民黨未來勢必難以提名與洪總部互相扞格的立委進場參賽;這便若弱化了宋王盟的殺傷力。不論是否只是作態佯攻,宋王盟之威脅最壞不過使國民黨雙輸總統與國會多數,但這本是今日藍營支持者可預想之結局,因此朱並無非得委曲求全的壓力。
第二,王若真想參賽,當初就該按規定領表登記參選。宋若真有心帶領藍營走出困局,則當初就該積極鼓勵子弟先行重返國民黨,以累積雙方互信合作的基礎。到了“連一向不沾鍋的馬英九都已表態力挺洪”的今天,宋王若仍想上演於外朝內廷間逼宮兵諫之戲碼,則只會讓藍營在國會戰場上大量流失中間選民。縱是顢頇如國民黨,現在也早已能後知後覺。
第三,無論對中年選民或覺醒世代而言,宋的「省長」光芒迄今早已邊際效益遞減殆盡。由於多數藍營選民對宋當年「執意脫黨參選導致政黨輪替」之記憶仍然猶新,因此這次宋王盟不僅難有正當性,反而只會激起國民黨徹底清掃王派人馬之決心。
第四,對國民黨而言,即令總統國會雙輸且蔡未來也順利連任,由於八年後的臺灣必然已因長期「想想統治」而成百廢待舉之局,屆時朱挾鐘擺效應而中興雪恥之勢必然銳不可擋。同時,由於屆時選民只會對宋與王更覺陌生,未來藍營不僅不再需要親民黨,甚至更未必需要本土派。如此一來,今日的宋王盟便絲毫無足為懼。
更者,宋當年「成立政黨以延續政治生命」的方式固然合理,但面對小選區的體制現實,親民黨終究難逃泡沫化的命運。宋越是試圖通過合縱連橫等謀略算計來尋找出路,他便越發凸顯出自己「始終沒有從政思想高度」與「親民黨不過是由叛將逃兵聚合成的烏合之眾」此二致命缺陷,最後只能作繭自縛地耗損掉所有「跨越黨界」的正當性而已。這就是何以宋所設想的上策,長期而言都只是最下策。
反言之,倘若宋真誠放棄自己的算計機心,義無反顧地力挺洪,並親率子弟加盟「雁行」布局以協防藍營江山,則日後縱使藍營僅能勉強守住國會優勢,則未來不管是在閣揆同意權、不在籍投票或重回中選區等修憲改革議題上,甚至是在解決兩岸問題或為臺灣社會撥亂反正等歷史使命上,宋都能因其苦勞與戰功而能有一定的發聲份量。
只可惜,凡此“回歸從政本心”之議,對宋而言卻永遠只是下下之策。枉他聰明一世,卻永遠不懂此大巧不工之理。
2015年7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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