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任何企圖為「學術成就審查制度」辯護的人,
最終都可以回歸的一個立場上:現代性。
易言之,
這些人希望能夠建立一套或多套標準,
以確定所謂的「學術成就」高低,
進而評價一個學者的工作表現。
一個以「研究」作為職業的人,
其工作表現“可不可以”被評量,
或者“應不應該”被評量,
其實都是一個很可以討論的問題;
只是對於擁護「審查制度」者而言,
“應不應該”的問題根本不值得討論,
至於理由是什麼?沒什麼....
反正學者總也是勞動者,
反正行政單位總要有套程序來進行資源的分配,
那麼,為什麼非得要有什麼該死的「理由」不可?
為什麼不該有「理由」呢?
如果「審查制度」是套程序,
那這套程序難道沒有任何企圖主張的價值或目的嗎?
如果吾人設計一套程序,
但心中卻絲毫不存任何的目的,
那麼這套程序的意義何在?
如果吾人承認「任何的程序都有其預設的目的與意欲主張的價值」,
那麼,一套程序是否合理,
其評價的標準勢必在於「該『程序』與『其內含之目的與價值』之間的關係是否緊密」!
假設吾人意欲評斷受測者的視力,
結果吾人使用耳溫槍作為評價工具,
顯然這是一個信度、效度都缺乏的評價標準;
既然如此,
如果「審查制度」的目的在於鼓勵人類開拓知識的空間,
那麼,五百篇「發表之後除了審查人外根本沒有其他人閱讀過的論文」,
與一本「出版後三百年內都還有許多思想家不斷閱讀的專書」,
究竟何者才夠資格比較能開拓人類在知識方面的空間?
另外,如果「審查制度」作為一套程序,固有其預設的目的與價值,
那麼,顯然該「審查制度」不可能對那些「目的」與「價值」進行評價,
因為這樣一來就會成了套套邏輯;
果如此,則顯然一套程序(例如「審查制度」)的存在,
終究還是得面對另外一套後設程序(例如「公道人心」、「學術良知」)的評價;
意即以「後設程序」來評價「程序」自身。
因此,「審查制度」是否合理,
除了就其效度外(當然也會就信度而評價),
更重要的,還是在於效度的「效」是否合理!
倘若:蔣介石為了鞏固自己的政權,
因此設計出了一套關於學術論文的評價程序,
而該程序的標準是「只要有助於鞏固蔣政權的文章就是好文章」,
也因而這些“好”文章終於也能得到各種補助、職位與獎勵。
可是各位能接受這樣的一套“程序”存在嗎?
我想答案應該會是「不」吧!
如果各位的答案是「不」,
那麼就意味著各位不是隨便什麼程序都可以接受的。
既然如此,一套程序的優劣,
終究得面對後設程序或其他價值的檢驗....
前面在談到專書與論文何者較有價值時
用到了一個量化的標準,
可是量化的標準是不是就是好標準呢?
周杰倫的一張專輯在臺灣可以賣出三四十萬張,
可是披頭四的專輯今天在臺灣可能賣不到五萬張,
這能代表周杰倫的音樂成就大過於披頭四嗎?
台北街頭一天魯肉飯賣出的碗數多過於牛肉麵的碗數,
這代表了魯肉飯比牛肉麵更好吃嗎?
許多麵包店靠菠蘿麵包賺得的錢比賣起士蛋糕要來得多,
但這意味著菠蘿麵包一定比起士蛋糕好吃嗎?
臺灣打籃球的人數一向比打美式足球的人數來得多,
這難道又意味著打籃球
一定比打美式足球
對於人類的身體要更有幫助嗎?
顯然,量化絕非萬能。
當然,搞量化的人也不是個個都認為量化萬能的。
問題是:量化的「不能」到底在哪裡?
如果我站在這裡,想要知道五十公里外的某條街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當然,我可以使用望遠鏡....
只是望遠鏡能提供多大的幫助?
我難道不知道「望遠鏡絕非萬能」嗎?
可是,面對五十公里的距離,
又有什麼光學工具有比較大的能耐了?
如果吾人今天要研究的對象,
居然是無論吾人使用什麼工具都無法研究透徹的,
那麼,吾人應不應該繼續研究?
如果繼續研究下去,而該研究所得出的任何結論都無法完美,
那麼這份研究有沒有意義?
如果吾人承認這份研究儘管不完美,
但吾人還是接受了這份研究的某些結論,
那麼,吾人捨彼就此的標準何在?該標準難道又確定無誤嗎?
如果吾人從一開始就不作“大”研究,
而是只專就小規模小範圍小題目來作,
那麼,最後人類的研究通通都只剩下瑣碎的題目:
比方《萬華區男性居民的政治偏好調查
──以國興里一巷五號十樓之三住戶為例》;
或者
《台北市年輕男性購買飛利浦電鬍刀之消費習慣研究
──以滿二十一歲三個月又六天的兩百個樣本為例》;
這類題目顯然除了瑣碎之外,
對於人類的知識又貢獻了什麼呢?
如果量化不是萬能,
那麼,有多少搞量化的人承認了自己的無能?
事實上,今天擁護「審查制度」的人,
有多少會寫以下的信:
「親愛的某某某助理教授:
基於我們委員會的成員都不是上帝,我們只能憑著我們有限的智慧,勉強地在這許多昇等候選人中進行評價;很抱歉我們沒有讓閣下過關,不過這絕非意味著閣下的學術成就不足,充其量意味著學術界的資源不足以分配給每一位有志研究的學者。希望我們的評價沒有傷害了閣下的學術熱情,歡迎閣下明年再接再厲,我們期待閣下能有更亮眼的表現。」
顯然很少....
有許多擁護「審查制度」的人,
都深信自己所認知到的學術價值才是唯一,
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的學術價值的可能。
這種自大與傲慢,
絕對基於他們所深信的科學價值;
然而這些科學價值是否真的無庸置疑呢?
其實近年科學哲學界對此已有許多自我批判,
絕非國內幾個國科會學門召集人所以為的那般。
在他們身上,
我看到了人類對於信念的傲慢、排他與自大,
卻很少看到面對「絕非萬能」的謙虛與反省....
就算TSSCI之類的審查標準都完美無缺,
這種反省與謙虛還是必要的,
更何況TSSCI根本不可能完美無缺....
現代性讓學者失去了謙虛的可能,
尤其是部份搞量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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