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11日
金融遊戲與資本主義雜談(20120711)
由跨國公司、多國公司與各式各樣的金融投資機構(包括外匯、原物料期貨、商品期貨、指數期貨、房地產、股市、債市與各種各樣的金融衍生交易商品)所共同擔當的新自由主義全球化經濟模式,堪稱是資本主義發展的極致。
雖然說這種專業的投資機構(或稱交易者),可以扮演造市者(market maker)的功能,創造出交易動能,使得一般交易者能夠有機會購買或賣出各種商品;但不可否認地正是這些大玩金錢遊戲的專業交易者,創造出了各種金融交易泡沫。
這種交易泡沫,在交易者賺錢的時候,容易掀起貪婪拜金的風氣;在交易者賠錢的時候,也容易形成追繳斷頭的殺戮氣氛。過猶不及,這就是資本主義的本質。
說到底,資本主義的最根本核心,就是「市場機制決定一切」的信念;因此一個經濟體(或社會、國家)都應該杜絕任何人為的干預市場的企圖與行動。
我不否認「市場機制」這個看不見的手可以調節商品的市場價格,但問題是:我們並非活在計量派經濟學者所想像的紙上世界中。
在真實世界裡頭,任何的商品交易都有其交易成本。所以,固然市場機制可以通過多次的交易行為而調整一個商品的最終價格,但如果把「每次交易行為買方或賣方至少有一方得負擔的交易成本」也考量進去的話,即便最終的商品價格趨於穩定,但這個商品的「最終價格」也絕對不會是商品的「真實價值」(因為要扣除單次交易成本的總和)。
商品交易的成本,無論事由買方負擔、賣方負擔,又或者是由雙方都各負擔一部分,這些交易雙方所共同負擔的交易成本,最終就是由提供交易平台的交易所、經紀商與造市商三者所分食。倘若沒有這些交易所、經紀商與造市商,則無中立第三者可確保或提供買賣雙方從事商品交易時的交易秩序。
誠如前述,正是因為存在著各種交易成本,因此市場機制無論如何運作,終究無法真實讓商品的「市場價格」回歸商品的「真實價值」。
然而,由於交易成本並不是一個固定的常數,而會隨著交易平台的層次高低、複雜程度而有變化,因此市場機制無論如何調節,商品的價格永遠都不可能落入一個常數,而只會是一個變數。而且會是一個不確定性的變數。
一個怎樣調節都無法調節出合理常數的市場機制,根本就不可能發揮古典經濟學者所想像的看不見的手的功能。然而整個資本主義卻先驗地假定「市場機制」必然客觀且有效地存在,進而合理化人的「貪婪逐利動機」以及「以競爭為名義的負和鬥爭」。
是的,資本主義所假定的市場機制,不僅無法真實、穩定地調節商品價格,而且只會形成一個〝負和〞的交易平台。
任何的商品交易,都需要預設一個足以維持其交易秩序的平台。由於這種「提供交易平台、維持交易秩序」的服務,本身也是一種次一級的交易商品,因此這種次級交易商品的交易本身,也需要負擔交易成本。交易所、經紀商與造市商所負擔的交易成本,通常是以購買國家所認可的執照,以及繳納壟斷專營的稅收為形式。國家針對國民提供金融監管的服務,以交換交易所所繳納的執照規費,以及國境內交易者的資本利得及其在國內消費經濟上的乘數效應。
然而,為了維持不同交易平台之間的交易秩序,同樣地需要有中立第三者提供更次一級的「維持交易秩序」服務。這種服務可視為是一種第三級的交易商品。其中,跨國性的外匯交易市場,就是最主要的第三級交易服務。
這三種層次的交易平台(單一交易所、國家對交易所的監管、跨國性或跨交易所性的交易所),無一避免地都需要承擔交易成本。通過多層次交易平台所建築的龐大全球金融體系,因為間雜有各種不同時間點的交易成本存在,所以箇中無論是哪一個層次的交易商品,其市場價格終究不可能回歸到其真實價值上;因為無論在哪一個層次的交易平台上,都存在著交易成本。
交易平台的層次越多,低層次交易平台的交易成本,就可轉嫁到高層次交易平台的交易成本之中。於是乎,只要不斷建構新的交易平台,把低層次的交易成本轉嫁到新的交易平台上,交易成本的問題似乎就可以永遠消失。
但事情真有如此順利嗎?顯然沒有。因為這種不斷轉嫁交易成本的遊戲,最終只會變成無限膨脹的交易泡沫。因為被創造出來的新層次的交易平台,必須要有新的交易者進場交易,才有可能活絡;所以越高層次的交易平台,就越依賴專業的交易者扮演造市者的角色。
之所以會發生這種「高度依賴造市者」的情形,主要是因為越是高層次的交易平台,就越脫離原物料、消費性商品或直接服務的「生產-消費」關係。
舉個例子而言:期貨市場存在的目的,原本是提供原物料的生產者與採購者轉嫁風險的空間。通過販售遠期合約,生產者或採購者等期貨的合約賣方,可以將天災人禍之類的不確定性風險,及其所可能造成的經濟損失,轉嫁給合約買方。
為什麼期貨的買方要去買這些合約?因為天災或人禍可能不會發生。當這些不確定性風險沒發生,想像中的商品價格波動並未發生時,買方就可以買到低價商品。反之,當天災人禍發生,商品價格高度波動時,買方就得依照合約賠償價格波動的價差。
然而,假設期貨市場只存在著這些原物料的生產者與採購者雙方的話,整個期貨市場根本無法維持下去。因為無論是生產者或採購者,她們所共同面對的天災人禍等風險是相同的。因此,當攸關風險的資訊充足時,買賣雙方幾乎都可以掌握足夠多的資訊;反之,當風險資訊接近於零時,買賣雙方也都同時對此風險一無所悉。於是乎,倘若單靠媒合生產者與採購者雙分的交易意願,則期貨市場的流動性就會非常低,因為在資訊相等的狀態下,買方絕對不會在明知有風險的狀況下,還願意去承擔賣方所希望轉嫁的風險。
為了讓整個期貨市場運作下去,將合約商品籌碼化、證券化,並吸引以套利為目的的專業交易者參與,這些是必要的。當合約證券化後,其交易的兩造,便可由單一的買賣雙方,變成多重的買賣雙方;當參與交易的人數越多,涉及交易的各種意圖與資訊就越複雜,於是就會存在交易資訊的時間差,也就是獲利套利的空間。
當這種獲利套利空間越大,參與的交易者就會越多,於是商品的市場價格與真實價值間的震盪波幅(amplitude)就會越大,即市場機制的調節能力越差。
交易平台的層次越高,距離真實的「生產-消費」關係就越遙遠,因此就越依賴專業交易者造市以維持流動性;交易平台的層次越多,整個轉嫁交易成本的泡沫就會越吹越大。
交易泡沫,倘若規模適中,則對於一個經濟體是有助益的;因為它可以提供足夠的資本與商品交易的流動性。
然而問題在於:交易泡沫一旦吹開了,就很難用人力去控制它的大小。因為負責維持交易平台的交易所、經紀商與造市者,其利基並不在於「買賣雙方都用合理的價格達成交易」,而在於「買賣雙方不斷地從事交易」。
而當負責維持交易秩序者所收取的規費越高,整個交易平台中交易成本所佔的比例就越高,市場機制的調節就越失靈;於是便更會依賴將整個過程中的交易成本轉嫁到下一層次的交易平台中。因此,交易泡沫便有自我膨脹的先天性趨力。
我並不認為:一切金融交易都是邪惡的。不是。但我確實認為:倘若人沒有辦法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卻又動輒大吹特吹各種交易泡沫,則無數個交易泡沫疊加的結果,將是一個完全無法預測的高速自我膨脹的超級大泡沫。
資本主義也許不是創造這種交易泡沫的元兇,但它絕對是造成超級大泡沫的始作俑者;因為資本主義把「貪婪」當成是美德,把「負和競爭」視為理所當然。自然資本主義就會創造出一個不斷轉嫁交易成本、不斷鼓吹專業交易者進入套利獲利的超級大交易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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