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3日

逯耀東〈雪人已融──給周樑楷、黃清連的信〉雜談(20140403)

最近讀到逯耀東2004年寫給自己學生的公開信。金恆煒當年曾經為了這篇,寫文章回應批評逯不懂《開羅宣言》。不過我想談的不是《開羅宣言》,更不是逯耀東有沒有資格談《開羅宣言》。

自然科學的研究者,通常會接受實證主義的知識論與方法論訓練,利用實驗、觀察或測量,配合統計方法,去釐清變項間的因果線性關係:進者則是發展出模型與理論,針對未來的現象進行預測:最後則是在幾經經驗資料支持後,逐漸發展成定律或法則。

但人文社會學科的東西,沒有那麼截然二分的界線。即便是最相信量化研究方法的經濟學,其實對於過去與現在認識經常仍然有所限制;而其對於未來的預言能力,也常常不過就比相命先生略強一點而已。

但也正是因為人文社會學科的這種「無法精準測量性」與「無法完美預測性」,給予了我們作為讀者,作為研究者各種各樣的對可能性的探索空間。

儘管人文社會學科的研究者,未必真能找到真正穩固可靠的有效知識,更未必能夠用模型或理論來準確預言;但通過薰陶與教化,我們可以促成一代又一代的對「可能性」的探索興趣。

若想真正滿足這種對「可能性」的好奇心,「求真」與「愛智」的態度是必要的。在這點上,人文社會學科與自然科學並無二致。

但正由於人文社會學科比自然科學多了很多詮釋空間,所以也給了不肖研究者偌大機會來惡意踐踏「知識」,把「研究」拿來當作打擊對手或促成政治目的的「手段」。

學術工作,除非作的是極為罕見的冷門領域,不然其實多半都是中人智商就足以勝任。任何人,只要勤奮努力,經過一定程度的學科方法論訓練後,就能在學術這行幹起「研究者」這種工作。

但「研究者」或「知識工作者」必然能成「方家」嗎?我想不然。而顯然逯耀東也認為不然。

「知識工作者」與「方家」的區別,不在於後者是否能夠發展出獨到的知識論或世界觀,更不在於後者是否能解答出學界同行糾結已久的困難子題。

一個讀書人之所以能成「方家」,關鍵就在於她把自己的全部生命都放到「知識」的裡頭。換句話說,「探索知識」不再只是一個工作,而是一個讓她生活在其中的場所,是一種呼吸,一種維持她作為一個人繼續存有的前提。

正因為這是自己的呼吸,所以根本沒有什麼造假說謊等自欺欺人的理由。想靠搞「知識」來牟利,怎麼可能不會污染了自己吸進的空氣呢?

所以真正的「方家」,無論研究能力或高或低,她終究不會對自己說謊的,終究不會靠耍弄一些自欺欺人的手段來交換名聲、地位、崇拜、或職位。

杜正勝到底算是個「方家」?亦或只是個「知識工作者」?這點,就讓歷史去判斷吧。

甚至,就連逯耀東其人到底當不當得起「方家」二字,這點也讓歷史去判斷吧。

前人也好,師長也好,同窗好友也好,後進學生也好,到底要自甘當個「知識工作者」?或是想追求成為「方家」?這些都是旁人的事情。

真正重要的,是我們自己到底如何面對自己:就算我們當不成「方家」,難道我們居然還要當那種“為了服務友己政團、為了打擊政敵,寧願造假說謊、扭曲資料、誤用理論、顛倒黑白”的最沒有品格與專業尊嚴的低等「知識工作者」嗎?難道我們真能接受自己“為了達成政治目的,不惜炮製邪說歪理,好誤導煽動學生”的低等「教育者」嗎?

當不成「方家」,其實沒那麼嚴重。但自甘墮落成為那種劣質的「知識工作者」,甚至是惡質的「教育者」,則就完完全全是我們自己出賣靈魂與尊嚴的結果了。

到頭來,是人的眼界,以及對自己的期許,決定了我們的高度:而不是我們曾經佔據過的職位與頭銜。冷眼看過這場太陽花運動,我對這個道理的感觸,又深刻了一層。

沒有留言:

精選文章

隨意刪除個人社交版面別人的留言反而不利追求自己的言論自由雜談(20230617)

其實我一直都深信:除非留言的人是惡意造謠,或是使用污言污語謾罵或作人身攻擊,不然,無論留言的內容為何,我們都不應該隨意刪除,尤其不應該根據「我覺得你說的不對」這種主觀判斷而決定刪除人家的留言。 有人以為:每個人的版面都是自己的空間,所以有權利決定自己到底要留下哪些留言在版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