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月3日

《費瑪的最後定理》雜談(20040104)

作為一本數普書,
《費瑪的最後定理》其實章節鋪陳的還算挺不錯的。

閱讀過程中,我又重新肯認了我心中對於數學作為形上學的地位。
因此,數學家可以通過證明程序來確認一個公式,
而且可以確信它幾千年幾萬年都不會有錯;
但物理學家的定律卻必須受到觀察尺度的限制而作調整。

不過,作為社會科學界的一份子,
我很懷疑數學家能夠躲在形上學裡多久。

數學,是完美的。
但我們畢竟不活在數學之中。

我們在物理世界裡看到很多數學,
但那只不過是天上的月在水面的倒影,
我們終究不是活在形上學世界裡。

也因此,形上學上的完美,
一旦踏出形上學的大門,
也就被世間的缺陷給污染了。

這種污染既然是存有的原罪,
那麼,抱持這種不完美而繼續努力,
似乎是渺小人類唯一可能的美德。

關鍵在於:我們會不會堅持努力?
關鍵在於:我們會不會忘記了自己的不完美?

板上最近圍繞經濟學打轉的論戰,
其實在我看來,終究還是一個形上學與形下學的問題。

廣義而言,經濟學研究的是人的經濟行為,
問題是,無論一個人多“理性”,也無論「理性」的內容到底是什麼,
當她作為一個行動者,她永遠都得面對「資訊不足」的問題。

如果她不知道有別的可能性也能達成相同利益,
那她採取了她唯一所知的行為,那她當然是理性的;
問題是:這種「理性」其實也不怎麼理性啊!

一個人的「理性」,究竟該以什麼標準來判斷?

當我們在討論「某甲為錢殺人是否合乎理性?」這個問題時,
「某甲及其行為」成了我們的研究對象;
作為一個研究者,我們同樣會遭遇「資訊不足」的問題。

我們怎麼知道某甲用盡了一切可能去作行為的判斷?
我們焉知她明知有其它出路卻還是不理性地為錢殺人?

經濟學的回答是很弔詭的:
既然她最後的行為是為錢殺人,可見她已然理性判斷過了。

因此,任何其它研究者所不一定知道的細節,
都不會影響某甲進行行為時的考量與計算。

這個回答,很難駁倒,但這是個二律背反的問題。

所謂二律背反就是:
用同樣的邏輯,可以證得完全相反的結論。

例如:
我們看不到上帝,所以上帝不存在;
我們看不到上帝,是因為上帝不讓我們看到。

就算這不是個二律背反的問題,
至少也是個倒果為因的問題。

事實是:
作為研究者,我們在觀察「某甲為錢殺人」的行為時,
我們永遠少一個用以判斷的變項;
(姑且稱之為變項上的莫非定律吧!)

當我們以為我們納入了各種可能會影響行為的變項了,
我們實際上並沒有一一證明其它被我們排除的那些變項的無關性。

也就是說:這裡的「無關性」是研究者用常識來判斷的,
而非是通過證明而確認再也沒有其它變項具有相關性了。

而事實上,傳統物理學所忽略了的很多干擾因素,
到了量子物理學的世界裡,通通都是致命的干擾。

也因此,物理學那些能被稱為定律的東西,
多半都是靠數學證成,而非靠經驗與實驗。

靠反覆實驗而得到的東西,通常只能是假說或理論,
而實際上,再怎樣堅強的假說或理論,
如果不靠數學來證成,永遠都有被推翻的可能性。

簡單地說:一但知識跨出了形而上的大門,
它就註定會受到各種不確定性的干擾。

物理學尚且如此,經濟學又如何?

人有沒有理性?或許有吧。
但人蠢不蠢?其實也都挺蠢的。

最重要的是:
人會不會遇到資訊不足的狀態?
事實上,人永遠都活在資訊不足的狀態。
沒有人能在絕對的資訊充足的狀態下才作決定。

大部分的人,通常掌握了一定資訊就會作決定了;
這些人理性不理性?通常都是理性的。
但這些人都能如願所償?其實不然。

再怎麼精密的計算,人力終有窮盡。
再怎樣睿智的人,也得在資訊不足的狀態下作決定。

那麼,怎樣才算理性?

有人說的好:
當「理性」可以近乎無原則地解釋一切,那「裡性」其實什麼都沒解釋。

事實上,爭論「理性是什麼?」,
或者爭論「人是否擁有理性?」,
在我看來,這都是不肯承認自身不完美性的表現。

這些問題都很值得思考,
但絕對都無法得出絕對的解答。

思考的意義,在於人在過程中的努力,
因此,就算這個形而下世界確實不完美,
那也不妨礙人的存有的成長。

我個人以為:
一個數學家,
如果不能認清形而上與形而下兩種世界的區別,
也無法發展出面對這兩種世界的自處之道,
那她註定活得很痛苦,
因為她一離開數學,就得面對成千萬成億的不完美的人。

更別提當她面對鏡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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