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良性醫病關係雜談(20120728)

近年來，醫療糾紛的訴訟案件成長迅速。這個現象不僅直接衝擊了醫護人員與病患雙方的信任關係，也使得整體社會必須投注龐大成本來解決這類糾紛。

面對此一現象，有部份醫改人士主張提出修法，將醫護人員的業務責任去刑化；但個人認為，此類去刑化提案不僅流於本位主義，更有見樹不見林的問題。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要想解決這類醫療糾紛，如果不想流於本位主義，則一定會面臨某種兩難局面：

一方面，正如醫改人士最近所不斷呼籲的那般：不合理的醫療訴訟，會嚴重打擊醫護人員的士氣，並且造成有能力的醫護人員出走改行。

但另一方面，對於真心覺得遭到不合理對待的病患家屬而言，由於沒有專業能力自己去判斷是否真有醫療疏失，倘若不提告、由司法機關要求專家組成小組來鑑定是否存在醫療疏失，則醫院方、醫護人員方，通常不會主動表示自己有疏失（雖說這是人之常情）。換言之，即便真有醫療疏失，倘若不提告提請專家鑑定，病患家屬永遠不會知道。

所以，若從中立第三者的角度來看這個問題，也許比較好的解決方向如下：

第一部份：對於醫護人員與醫院而言，醫療行為不僅應該要遵守專業規範，也必須嚴守專業倫理。因此，倘若真有違反專業規範或專業倫理的醫療疏失情形，應該勇敢負責，認錯、道歉、並給予受害家屬賠償；而非只想明哲保身地彼此護短或企圖推卸責任（醫院推給醫師、醫師推給護士、老護士推給菜護士）。

護短塞責也許可以保住少數醫護人員的飯碗與前途，但卻會傷害社會整體對醫界的信心。事實上，病患家屬的提告，某種程度而言也反映了社會對醫界護短陋習的不信任。要想重建良性的醫病關係，戒除護短塞責的心態，是非常重要的。

第二部份：對於病患家屬而言，原則上應該信任醫護人員為病患與社會服務的善意與誠意。正常而言，誰都不會樂見在自己工作的環境中，一天到晚看見死亡與痛苦。醫護人員也不例外。如果能力與資源可及，相信絕大多數的醫護人員都希望能夠解救病患性命，或至少減輕其痛苦。如果病患家屬不願意相信醫護人員有此善意，則一開始就不應該同意讓病患進入醫院就醫才是。

倘若病患家屬在聽取醫院方面對醫療過程的解說後，仍然存有懷疑，且此懷疑已經高到足以相信醫院或醫護人員可能確實有疏失，這時候才應該提出告訴，要求由專業人士就醫療疏失進行鑑定。

然而，病患家屬應該謹記：提出告訴的主要目的，不應該是在「獲得賠償」，而在於「處罰疏失」；而處罰疏失的目的，是為了提醒有相同責任的醫護人員，從事醫療行為時，一定要秉持著善意並遵守專業規範與流程。

當然，倘若病患家屬因為醫療疏失而確實蒙受損失時，自然可以就此要求賠償。但倘若病患在入院時已經沒有太多康復機會（比方說癌症末期或是昏迷指數只剩三分），則病患家屬不應該要求醫護人員承擔自己對人生不幸的不滿與憤恨。

醫護人員的職責在於：在可能的範圍內，盡量解救人命，或舒緩痛苦。但人生總有不幸的事情會發生，醫護人員不應該為了病患家屬的不幸而負責。

第三部份：對於經手相關案件的司法人員而言，除了尊重由專業人士作出的醫療疏失鑑定報告外，尚應該依照比例原則來衡量「醫療疏失」與「病患損失」之間的因果關係。

此外，在判斷疏失與否時，亦應考量結構性因素。倘若醫護人員因為整體人力不足而導致超時或疲勞工作，則此疏失雖發生在個人身上，但實際上乃是結構因素使然；倘若司法只重視醫護人員的個人行為，而輕忽醫院的管理責任，則司法便不可能真正保障社會法益。

若能從此三方面同時進行改革，相信定可重建一個良性的醫病關係；而這才是真正能減少不必要醫療訴訟的解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