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說,當川普的律師,好像快要比當韓國總統還要容易面臨嚴峻的職業風險了。
當年幫川普出手封成人片女星之口的Cohen,現在因為成人片女星在電視訪談中宣稱「自己是因為遭受威脅而恐懼地收下封口費並簽下保密協議」、因此開始面臨了刑事方面的追究壓力。(參見這裡)
Cohen本人的律師當然第一時間宣稱Cohen自己沒有、也沒有僱人或下令找人去威脅過成人片女星。
只不過,根據已知的事實來看,Cohen其實不是第一次公開威脅人了。
2015年時,有個小報報導了川普曾用粗暴方式逼使妻子與自己性交(也就是俗稱的婚內強暴),雖然該報後來隨即做了後續報導,並引述了當事人(川普的前妻)的修正說法、解釋說所謂的川普對她的「強姦」不是性方面的,而是感情與心理方面的。
結果,Cohen除了直斥責說「天底下根本不存在『強姦妻子』這種事情」(料想起來,Cohen大概認為:「一個已婚男性,無論何時、何地、基於何種動機、都應該可以自由自在地、不用在乎妻子的意願或身體方便與否地,而對妻子索求性服務」吧)之外,不僅威脅媒體說要提告,而且還直接當著眾人的面、公開對記者嗆聲說:
"I'm warning you, tread very fucking lightly, because what I'm going to do to you is going to be fucking disgusting." 我警告你,你接下來做事要給我他媽的小心一點,因為我即將對你作的事情,將會他媽的非常糟糕。
"I will make sure that you and I meet one day while we're in the courthouse. And I will take you for every penny you still don't have. And I will come after your Daily Beast and everybody else that you possibly know" 我會確保你每天都得被我逼著去法庭碰面。而且我會告死你並拿走你所有的錢,包括你現在還沒賺到的那些。此外,我會告死你們報社,以及你可能認識的所有人。
"I'm going to mess your life up … for as long as you're on this frickin' planet … you're going to have judgments against you, so much money, you'll never know how to get out from underneath it" 只要你還繼續活在這地球上,我就將會把你的人生搞爛。你會被法院判決搞得很慘,而且訴訟造成的的你的損失會讓你根本永遠無法翻身。
"[Y]ou will suffer the consequences. So you do whatever you want. You want to ruin your life at the age of 20? You do that, and I'll be happy to serve it right up to you" 你將會為了你的所作所為而付出代價。所以,隨便你愛做什麼做什麼吧。你想要二十出頭、然後人生就被毀掉嗎?你想的話,就去做吧;我會很高興地讓你的人生就此輕易地真的被毀掉的。
在更之前的2011年時,Cohen曾在全國性電視節目的專訪上公開說:
"if somebody does something Mr. Trump doesn't like, I do everything in my power to resolve it to Mr. Trump's benefit" ... "If you do something wrong, I'm going to come at you, grab you by the neck and I'm not going to let you go until I'm finished.'"如果有人對川普先生做了什麼他不喜歡的事情,我會用盡我一切能力去捍衛川普先生的利益。只要有人走錯一步,我就會去追捕她、緊緊抓住她的領子、在我搞死她之前不會讓她逃脫。
Cohen一向是川普身邊的fixer,而且經常被紐約精英圈戲稱為是「鬥牛犬」。他尤其擅長幫川普處理各種各樣跟性醜聞有關的事情。Cohen之前就曾成功地促成一個和解案、讓一個與川普有染的Play Boy雜誌的玩伴女郎再一次閉嘴(該女郎多年前曾與川普發生過性關係,而且川普事後有支付大筆金錢封口【雖然她說:川普事後堅持要付錢這件事情、讓她覺得自己被嚴重污辱了】。後來該女郎找到了一間媒體,說要用五十萬美元的代價說出細節當報導。最後川普派Cohen出面,說服了該媒體的母公司放棄整個報導的計畫,並支付了十五萬美元給該女郎並簽署保密契約。最近成人片女星的案子上了法庭之後,該女郎也開始向法院要求裁定當初的保密契約無效。這是後話。)。
然而,為了幫川普當清道夫,現在Cohen自己也被捲入了很大的麻煩之中。
誠如眾知:當年川普封成人片女星之口的錢,帳面上是由Cohen本人的帳戶轉出的;而用來確實支付款項的紙上公司,也是Cohen出面跑去特拉華州新開設的(特拉華不收營業稅,也不規定企業的辦公室或店面是否真的位於州內,所以很多人都會去特拉華登記一些紙上公司來週轉資金或作帳)。
但問題在於:即便Cohen咬死「錢是我出的,與川普無關」這點,但由於事件發生在大選開跑後,而當時川普已經成為共和黨候選人,這就使得Cohen這筆宣稱自己出的錢、成為了資助川普的政治獻金。理由是因為:Cohen的作為,是為了幫助川普勝選。
美國法規規定,個人可以自由捐款給候選人當作政治獻金;但不能超過2700美元。如果超過這個額度,則個人只能捐款給政治行動委員會(PAC)、然後由PAC去支付候選人的競選開支(但PAC本身必須要公開帳目)。
此外,由於Cohen的出資是通過一間紙上公司的名義而為,則這就構成企業捐款;企業出的政治獻金,候選人必須要明確紀錄,而且也有總額的限制。
正因為Cohen的作為實在太難以擺脫刑事責任了,所以他現在改口說「自己當年出錢幫川普去封口,不是為了幫助川普當選,而只是出於一個好友的純粹善意」。
看來純粹且真摯的友誼。為了幫朋友,Cohen居然可以自發地花時間特定去外州開設紙上公司、並自掏腰包拿個十幾萬美元來幫忙擺平問題。
Cohen當然有點錢。他除了是個成功的律師之外,其實川普經常把自己集團中、最賺錢的一些投資案、讓Cohen優先承購甚至分紅。
有錢大家賺嘛!好朋友就是這樣彼此照應的。所以Cohen當然也會自己沒事就拿個十幾萬美元出來幫一個億萬富翁的朋友消消災。
只不過,成人片女星的律師宣稱,他手上有證據可以證明「錢不僅根本不是Cohen出的,它甚至是川普在自己的川普大樓內、親手交給Cohen去處理的」這點。(但目前劇情還沒揭露相關細節,所以我們觀眾只能等接下來的幾集一點一滴演出來)
另一個已知的事實是:Cohen當初在匯出封口費前,曾經先出具了一個銀行存款的明細證明文件,以取信成人片女星。當時Cohen將這個明細文件用email方式寄給成人片女星當時的律師,但Cohen寄信用的信箱,不是他平常慣用的私人信箱,而是他在川普集團內任職的公務信箱。
Cohen現在當然一口否認自己有出面威脅過成人片女星。川普身邊多的是可以作這種骯髒事的人,不用大律師親自出面或打電話。
川普當年投資大西洋城賭場時,集團中的某人、就曾經打電話給當地某個不太合作的人,“建議”他別再繼續與川普作對,不然就會有人到他家中幫他的妻子與他的父母做飯。
當Cohen在電視訪問上被問到「是否有威脅過成人片女星」此一問題時,Cohen很明確地說:「我只能代表我自己發言。而我重申:我沒有用過任何方式威脅過成人片女星,而我也不知道別人是否有威脅過她」。
所以,我完全相信Cohen本人真的沒有威脅過成人片女星。但我不敢說他事前(或至少簽約前)完全不知情。
何以故?因為Cohen當年是在10月27日正式完成封口費的付款動作,而名義上身為支付方的那間特拉華紙上公司,其實是十天前才完成登記作業的。但其實當年8月初的時候,Cohen其實還在處理另一位前述的Play Boy雜誌玩伴女郎的第二次封口和解案;該案一直處理到十月初,Cohen還曾在用電子郵件向川普回報說「別緊張,我正在處理這個案子!」
對於川普這種人來說,大部分醜聞之類的事情,都能能用錢擺平。前述玩伴女郎的案子,川普甚至特地與該媒體的母公司簽約談了一些商業合作案、才得以順利地讓該女郎收下封口費並簽了保密契約、讓整個案子擺平。
因此,最合理的猜想:假設川普真的會動用「找流氓去威脅施壓」這種手段,則它大概也是最後一招。
既然如此,則Cohen當初接手成人片女星的案子時,大概只有兩週的時間就談定了整個和解的細節,並馬上決定新開設一個紙上公司來支付這筆封口費。
所以,倘若「威脅」一事確實曾經在那段時間內發生過,則Cohen完全不知情的可能性真的不大。
何以故?因為Cohen宣稱整個支付封口費的行動都是自己基於好友交情的單方面行動,則川普就算真的長期僱有一些流氓打手可以幹骯髒事、則Cohen也不可能在不驚動川普的情形下、而單獨找到集團內的這種人(或另外在道上找無關的外人)來幫忙幹威脅這種的骯髒事。
反過來說,Cohen也就不可能確保成人片女星真的會乖乖地收下封口費並簽署保密協議。畢竟,當時的Cohen才花了超過兩個月的時間、去想辦法封殺一個已經被送上編輯台的玩伴女郎的八卦報導。
因此,倘若「威脅」一事自始不存在,則Cohen就不太可能在兩週內就與成人片女星達成初步的共識、並且快速地敲定包括開設紙上公司在內的各種執行細節。
當然,因為玩伴女郎案與成人片女星案當年僱用的是同一個律師,所以可能Cohen在成人片女星案上可以縮短很多的處理時間;但既然我們現在的假設是「威脅確實曾經發生過」,則表示當時成人片女星並沒有太多意願接受Cohen最初的封口費報價。
根據成人片女星這幾天的說法,她當年最後接受的「十三萬美元」其實是比最初的報價還要低的數字(她這樣說,是用來佐證自己「是因為被威脅、而非貪財、才同意接受封口費」的說詞)。
所以,倘若「威脅不曾發生」或「雖然威脅確實有發生過,但Cohen無論事前或事後都不知情」,則Cohen就沒有理由會相信成人片女星突然願意改變原本的不合作態度、並且願意接受更低金額的封口費。
最合理的猜想是:Cohen就算不是自己下令派人去威脅,至少事前也知道「雖然自己不曾下令、但即將會有人確實出面處理那方面的骯髒事」這點。
無論如何,Cohen目前至少面臨幾個已知的法律上的麻煩:
Cohen雖然將封口費說成是自己單方面的善意作為(用以逃避自己在政治獻金上法規的刑事責任),但他的作為非常可能被視為是對川普個人(就算不是競選)的一種資助。而紐約律師公會的倫理與紀律規則禁止律師與當事人之間有“除了處理訴訟案而必須者以外”的金錢往來。
川普之前給予Cohen很多次參與川普集團房地產建案的投資機會、並讓Cohen賺了不少錢;但那些都還算是合法的投資,而且很難被認定有對價關係,更不是兩個私人之間的直接金錢往來。Cohen自己掏腰包出封口費的行為,不管他是否事後曾經向川普索討回報,都很難讓自己避開紐約律師公會的倫理紀律調查程序。
此外,Cohen「試圖將封口費說成是自己單方面的善意作為」這點,在過程中因為曾經讓成人片女星方認為「Cohen有得到川普的授權來談封口合約」,所以這就構成了Cohen作為律師而冒用當事人名義而進行法律行為的罪名。這個罪名的最直接結果,可能是讓Cohen在紐約律師公會中被停權若干時間,甚至可能會因此被吊銷律師執照。
更者,Cohen最近因為為了對付成人片女星,所以在加州的仲裁庭提出了禁止成人片女星上電視節目接受專訪的禁制令。由於Cohen本身並沒有在加州執業的資格,所以他有可能因此得吃上最多一年的牢飯;然後,如果這個刑事輕罪在加州確實成立了(無論刑責多重,也無論是否易科罰金),則Cohen在紐約的執照有可能也會因此被停權一小段時間。
當然,如果Cohen最後被調查、且確認該封口費屬於政治獻金,則Cohen就會觸犯刑事重罪;該罪如果被判決成立,則Cohen的紐約律師執照就會被自動吊銷。(這部份Cohen的壓力應該很大,因為聯邦選舉委員會與司法部一向以「有無試圖隱瞞捐款」這點,來判斷捐款人的動機是否混有犯罪意圖。Cohen雖然宣稱封口費是自己基於友情的自發行動,但他事實上沒有任何除了「隱藏犯罪足跡」之外的理由、而有必要特地新開設一個紙上公司來專門用以支付這筆自發而為的善意款項。)
於此同時,倘若Cohen未來被查出確實與「威脅」有關(又或者知悉川普手下有人打算幹這種事情、但自己卻事前不曾阻止、事後不作舉報),則Cohen就有可能會被視為該罪名共犯;如此一來,Cohen除了得吃牢飯之外,律師執照同樣也有危險。
更重要的是:倘若未來成人片女星的封口費被確認真的是由川普那邊交給Cohen去處理的,則川普本人就有可能犯了報稅時的虛偽陳述罪;這個罪是重罪,最重可以被判五年的刑期(如果涉及恐怖主義或國安風險,則可以加重到八年)。川普如果這個罪名有任何成立的基礎,則國會還可以以此發動彈劾案。
有些政治觀察家認為:Cohen目前纏身的很多法律麻煩,其實都有可能以高額罰款的方式來擺平。然而,我以為這種觀察最多只可能成立於「穆勒小組不存在」的背景之中;而真實情形則非如此。
正因為現在Cohen自己已經是風口上的老鼠了,所以據說穆勒現在已經找上Cohen說要約談了。
談什麼?我想大概就是要Cohen靠出賣川普來交換豁免起訴。
川普目前其實已經沒有多少律師朋友了。所以Cohen的變節(如果真發生)必然會是導致川普最終倒台的一塊重要骨牌。當然,Cohen多年來一直以擔任川普真誠的鬥牛犬而聞名,倘若最後Cohen也變節拋棄川普了,則川普身邊大概會掀起一波叛逃的大潮。屆時觀眾大概看到更多有趣的內幕與八卦。
另一個可以觀察的點是:倘若Cohen最近一兩年內突然發生了意外而身故或病故,則我想觀眾們大概都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話說,有川普當總統,難怪《紙牌屋》與《國務卿女士》這類影集的收視率大幅下滑。
2018年3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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