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輾轉得知，妻子的一個朋友，對於我平日的「排耶」言論甚為感冒。然而她感冒的理由，並非是我的言論沒有道理（當然，她也沒承認過我的言論有道理），也不是因為認為我曲解聖經條文（我引用的不是JKV就是和合本，若說是曲解為免太過了些），而是因為我「不是耶教中人」。
言下之意，倘若我本人受過洗、是某某教派的小組長，則我的言論就是教內人士的自我檢討與反思；反之，則是異教徒惡意攻訐的越界踢館。
這種反應其實讓我滿意外的，因為儘管我一向知道耶教徒（尤其是新教徒）有躲在自家洞穴相互抓背取暖的強烈傾向，但我之前從來沒想過居然會有這麼人身攻擊的指教出現。
但話說回來，耶教徒自從兩千年前取得羅馬國教地位以後，就從來沒少過打擊異己；因此，看來似乎我反而得為了他們沒有把我綁上木樁燒死、只是不耐煩地要我感到感激才是。
說實話，雖然我從來沒有成為過耶教徒，但我一直都很努力地打開心門來迎接耶教的福音；只不過，我比很多教徒更重視邏輯與思考，也更沒有依靠小團體成員彼此相互催眠的心理需求，因此儘管我經常讀耶教聖經，卻始終讀不到耶教朋友們所信仰的福音。
說實話，我每次讀耶教聖經都必然生出一個偌大的疑惑：何以有這麼多教會領袖可以空口說白話，把聖經上沒說的，硬說成有；然後再選擇性地忽視聖經上白紙黑字寫明的規定，允許甚至直接教導信眾不必遵守聖經的規矩。
說實話，根據新教的精神，倘若我本人某日突然被聖靈感召，又或者突然聽到耶神老大或其僕役天使傳旨，則我其實可以自己另創一個新的新教宗派（雖然這個宗派不一定會被現行主流新教宗派們所承認）。
姑且不論新教吧。即便是羅馬教廷，也都可能在若幹年後突然承認某些新興教派或宗教組織為天主教的正統。
換句話說，只要我的教派信徒夠多，財力雄厚，兼之對教廷或其它新教教派的友善度高、貢獻度大，則我自己另創的新教派，絕對有可能在若幹年後得到認可的。屆時，我不僅不再是「異教徒」，尚且還不是「異端」，而是道道地地的新教正統了呢。
更遑論我真的有可能被耶老大的聖靈感召，或是通過天使傳授神旨呢。畢竟，耶老大不是沒有挑選過異教徒擔任先知啊！保羅當年也是迫害耶穌弟子的那群人之一；摩西一開始也不信仰耶老大啊。
好吧，根據天主教傳統，先知與聖人一樣，都必須要行被廣為承認的神蹟；但面見天使的條件就寬多了，只要是義人，甚至連罪人也有見過天使的記載。
既然如此，誰有資格說我這個佛教徒就一定不可能在日後突然哪天遇上天使傳下神旨呢？
好吧，我承認前面這些都是我在胡說（我若不這樣承認，大概很快就會被榜上木樁了）。
但話說回來，歷史上的許多先知（包括摩西在內），一開始都不被同時代的信徒甚至其它宗教領袖所認可。就連耶穌本人（假設耶穌真是歷史人物）當年也不被猶太正統所承認，不是？
因此，對於那些整天只想窩在自己小團體相互取暖的耶教朋友而言，她們到底如何判斷我的言論是「異教徒踢館」？「教內自家檢討」？亦或是「砥礪其信仰的磨刀石」？
到了此刻，我真心慶幸我不是耶教徒，尤其不是那種只能靠相互取暖來認識宗教信仰的耶教徒。
倘若我是耶教徒，我想我大概除了自己創立新教派外，別無出路可尋；因為我完全不會毫無根據地就盲目信仰宗教領袖的片面之詞。
雖然耶教朋友大概不相信，但坦白說，其實我每天都在思索耶教聖經及其教義，並給它一個說服我的機會。只要它能比佛教的教義與哲學更能說服我，我絕對不吝惜放棄現有信仰而改投耶教門下。
問題在於：它說服不了我。一次也沒有過。
尤其是：許多耶教朋友（甚至是耶教的宗教領袖）的言論、主張與思想，一次又一次地讓我慶幸「沒有被耶教說服」的這個事實。
我知道我絕對不是那種會被耶教朋友歡迎的人。事實上，有很多耶教朋友早就已經把我貼上「拒絕往來戶」的標籤。
但我必須說：我從來不會因為這些人的敵意或不友善，而少給過耶教說服我的機會。
話講回來，到底有多少自認為信仰堅定的耶教朋友，其實是真正通過許多次的神學或哲學思辯才確立其信念的呢？
說巧不巧，前陣子就有一位耶教的朋友對我提出警告：不要隨便去越線挑戰耶教徒的信仰，因為耶教從來沒有這種思辯的傳統。
其實那位朋友錯了。耶教一直都有作神學與哲學思辯的傳統；只不過，與之相比，耶教撲滅異己的傳統更為強大，如此而已。
與此相對，佛教從來都不怕外道來踢館。事實上，漢傳與南傳佛典中，便經常記載著佛陀（或佛門比丘）與外道就哲學與神學的論辯。
佛陀告誡弟子要「四依止」：依法不依人、依智不依識、依義不依語、依了義不依不了義。任何能幫助修行人真正解脫煩惱的學說，都是佛教所推崇、鼓勵的。但那必須要是能幫助修行人“真正解脫”煩惱，而非只是“暫時忘卻”煩惱。
對我而言，耶教（或者說耶教諸多宗教領袖所宣稱的教義）不僅無法真正回答我關於神學上的終極疑問，就連日常生活有關的提問，都沒辦法提出像樣的解答。
好吧，我承認我從小就是一個很愛問問題的兒童。但無法正面回答提問，而一個動輒訴諸權威與威嚇的學說，完全無法說服我並得到我的信服。
很抱歉，過去幾十年來，我對耶教的所見所聞，一直讓我無法接受耶教。
妻子經常提醒我：耶教給了很多人振作起來的力量，絕非一無是處。
她這句話是正確的。
但，吸食毒品也可以給人愉悅的快感，不是？嗎啡、大麻也都有醫療的用途，不是？
毒品的問題，在於它只能提供短暫的心靈力量，但卻得讓使用者付出成癮的代價。
耶教何嘗不是如此？
耶教帶給信徒的力量，多半來自於其團體成員相互取暖的支持與慰藉。但與此同時，小組也會放逐那些無法融入的異端份子。更重要的是：耶教的團體不僅提供權威，而且還經常試著假裝自己就是權威。
換句話說，耶教團體並不是在傳耶神的意旨，而是代替耶神在地上發聲。
反猶，曾經被認為是在行神的道；但反反猶的納粹，也被認為是行神的道。燒女巫是行神的道，迫害新教徒是行神的道，迫害黑人或同性戀者也是行神的道。
一百個耶教領袖，可以對信徒說出一百零一種彼此矛盾的神的道；但每個耶教領袖都宣稱自己的理解出自聖經，或源自於神的意旨。
到底是根本不信耶教的異教徒或無神論者比較可惡？還是動輒冒稱耶神名義而行褻瀆之實的耶教領袖比較可惡？
也許這兩者都不可惡。可惡的是一天到晚提問，逼著人無法只活在自己想像的小圈圈的烏鴉。
應該抱歉的是我。我真的作不來喜鵲。
